郁顏輕手輕腳的離開蕭母臥室。

阿姨等在外面，探頭看了幾眼,小聲說：“睡著了？”

郁顏點點頭，拉上房門,兩人一起走遠了,郁顏才道：“嗯,老太太說了會兒話,想是最近太累，沒怎麽休息,讓她多睡會兒吧。”

阿姨嘆氣,想到蕭家最近的動蕩,因為老先生的去世,老太太強撐的身體也終於垮了,蕭蘊也不可能時時都看著，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，如今郁顏來了，能有個人陪著老太太說會兒話，總算讓人稍稍放點心了。

“老太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,人死不能覆生，活著的人也該好好活著啊，希望她能真正想通，快些好起來吧……”不然，她怕老太太會撐不過去。

郁顏點點頭，“別擔心，會好的。”

其實到現在，郁顏還有些不真實感，偶爾她也會忘記蕭父已經去世，他還活在，還在，還好好的生活在蕭宅。可是一看到老太太日漸消瘦的身體，她就不得不面對，蕭父已經去了。

“肯定會好的……”

都會好的，時間會治愈一切傷口。

……可時間，對年邁的蕭母來說，又何嘗不是一種奢侈。

午飯因為老太太在休息而延遲到了午後兩點過，這幾日來她難得睡一個好覺，他們便沒有去打擾她，等她醒來後才一起用了午餐。餐後又一起在後院裏圍著小圓桌坐著聊了會兒天，老太太精神好了許多，還打理了會兒花花草草。

四點半時，蕭蘊回來了。

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要好上許多，眉宇間的郁色和疲倦早在面對蕭母時就隱去了，他們依然說說笑笑的，只是不再談及以前，所有人都在故作輕松，強顏歡笑，怕說了不該說的話，怕會觸及對方傷口，仿佛這樣，那些不傷痛就能消失了。

郁顏知道，這也算是保護對方的一種方式吧，盡管不是最好的，卻也是一片真摯之心，蕭母肯定也明白，所以她盡量表現得最好，希望自己能快樂，至少在他們面前是快樂的。

郁顏垂眸，端上已經涼了的水壺去到廚房，這個時候的廚房沒什麽人，想是不好打擾，另外忙別的去了。

阿姨也不在。

她燒上開水，沒有立刻出去，靠在一側等著。

直到廚房的門被推開，她回頭看去。

蕭蘊站在那兒，道：“看你一直沒回來，我過來看看你。”

郁顏道：“哦，我這沒什麽事情。”

蕭蘊走上前，看了眼呼呼響著的水壺，說：“今天你和叔叔阿姨過來，我媽看起來心情好了許多。”

“嗯，一個人待著就容易多想，要多陪陪老太太，有時間了也和她一起出去走走，這樣的話，老太天也沒那麽多時間胡思亂想了。”

“好，我會多陪著她。”蕭蘊點頭應下。

“其實……我之前和老太太聊了會兒，聽她說了她和老先生年輕時候的事情，那時的她看起來很開心，雖然老先生走了，但那些美好的曾經是她十分珍貴的回憶，應該也是現在支撐她的記憶吧。”郁顏說，“其實你們不用那麽忌諱。你們都不說，她或許會認為你們都忘了他。”

蕭蘊：“是啊，自從我爸去世後，他的話題在家裏就成了禁忌，也沒人敢在我媽面前提，怕會刺激她難過。我想等我媽身體好些了，我把公司那邊的事情交代一下，就帶她出去走走吧。一直待在家裏，她恐怕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我爸。”

這樣的安排很好，出去走走看看，對心情也會好，只是……郁顏擔心道：“老太太身體很差嗎？她的病……”

“嗯，有覆發的跡象了，情況不太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沈默著，一時無言。

蕭蘊說：“我想盡我所能的多陪伴她，不讓她孤單。”

郁顏低著頭，點了點頭，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——

晚飯後，郁顏和郁父郁母便告別蕭蘊和蕭母，回家去了。

郁顏在開車，郁父和郁母坐在後排，一離開蕭宅，倆老的笑臉就繃不住了。

郁母說：“老太太看起來老了好多，精神頭兒也不行了，唉……”

郁父跟著嘆息，卻又無能為力，無法做點什麽。

郁顏沈默開車，想到蕭蘊的話，她的心情更加沈重，那種不好的預感，在見到蕭母的時候就一直存在。

到家後，一家人也沒什麽心情，各自回了房間休息。

郁顏躺了會兒，腦海裏想的都是老太天和蕭蘊的話，她心裏事情太多，翻來覆去的根本睡不著，起身去了外面陽臺。

卻不想，她竟然看見樓下站著一個人。

那路燈下清瘦的身影，就算夜色朦朧，她也一眼認了出來。

對方仰著頭，似乎也看見了她。

沈默中，郁顏回到房間拿起枕頭邊的手機，想要打電話過去，又終究放下，拿上外套出了門。

到了一樓，她繞著從後門出去，果然見到站在黑夜下的蕭蘊，一身黑衣的他幾乎快要與夜色融為一體，他的腳邊已經落了不少煙頭，也不知道在這兒站了有多久了。

她看了地上一眼，說：“你是來給清潔阿姨增加工作量的嗎？”

蕭蘊掐了煙，揮了揮空氣，“怎麽這麽晚還沒睡？”

他到了之後，就一直見郁顏的房間燈亮著，也因為此他才一直沒有離開。他知道，以郁顏的心思，白天的事情讓她擔心了吧。

郁顏彎了彎唇，說：“你準備帶老太太去哪兒呢？老先生有什麽想去卻沒去過的地方嗎？”

蕭蘊皺眉，看著遠處天空：“我聽我爸說起過，他說他很後悔，曾經能走能動的時候，因為忙於工作，也沒怎麽帶我媽去玩、去看看。等他有時間了，卻又走不動了，只能每天待在家裏，什麽都做不了。所以，就看我媽的意願吧，只是也走不遠，太累，她身體也是負荷。”

郁顏點點頭，不用她操心，蕭蘊應該已經安排妥當了吧。

蕭父走後，他就是最愛蕭母的人了。

站了會兒，郁顏道：“回去吧，很晚了。”

蕭蘊沒有多說什麽，也沒有過多挽留，“好，你先上去。”

郁顏盯了他片刻，點了點頭，轉身走開。

蕭蘊看著郁顏的背影，其實她能下來，陪他站的這一會兒，已經足夠讓他意外和驚喜了，他該知足了，至少如今的郁顏不再是那麽極力的排斥他、驅趕他，僅僅是一個和顏悅色的眼神和笑容，他也十分知足了。

“郁顏。”他突然喊道。

郁顏疑惑停下腳步，正要回頭，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擁了過來，兩條手臂將她緊緊鎖住，冰涼又火熱的胸膛貼在她後背……

她頓住。

蕭蘊抱著她，懷裏的身軀纖細而柔軟，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溫暖，熟悉又陌生，此刻再次被他擁在了懷裏。

他應該克制的，應該忍住那份想要擁有的心情，壓抑這會灼傷人的感情，他知道郁顏對他有多抗拒，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，他不應該再讓郁顏草木皆兵，每次面對他時都那麽警惕的，害怕著他。

可他忍不了，在看見郁顏走遠的背影時，他唯一想的，就是去擁抱她……

懷裏的溫暖和淡淡的清香味道，讓他沈郁了許久的心，慢慢變得安靜而溫柔。

她是他的藥，唯一能救他的藥。

——

暑假結束了，郁顏再次回了永嘉。

這次她離開時，不僅母親十分反對，整天郁郁寡歡給她臉色看，就連父親也私下裏找了她，希望她以後能回c市工作。

郁顏明白，老先生的去世在他們心裏也不曾放下過，他們……也是在擔心吧，擔心自己年紀越來越大，真正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，還因為各種原因而分開不能見面，這心裏總是難受和不舍的。

郁顏也知道這一點，老先生的去世，讓她明白時間雖有，卻不多了，每過一天都是逝去。

她早就打算好了，只是還需要點時間，“我這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辭職說不幹了，我再教最後一學期，年底學期結束，我就辭職回來。到時就在c市工作，不走了，行吧？”

她這話說完，倆老才總算是高興了，雖然還要半年，總比堅持不回家好。

這事兒就算說定了。

臨離開前，郁顏最後去祭拜了老先生，又去了蕭宅看完老太太。

近來老太太的精神要比之前好，身體也好了許多，她聽阿姨說起過，蕭蘊公司的事情也差不多安排好，大概也是這幾天，他就會帶老太太外出走走。

據說會去之前老先生承諾過老太太的地方，不會很遠，也沒有確定具體時間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走完，什麽時候能夠回來，再回來時，是不是都好了呢？

離開c市的之前，她沒有再見到蕭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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